鸣周

【泉レオ】光

有私设

我当鬼的第三年，遇到了一个橙色头发的幽灵。那时我游荡在午夜空无一人的街道上，路灯灯光穿透我的身体，在地上投下细长的浓黑的影子，我盯着那束影子，再一次问自己“我是谁”

人死后是没有生前的记忆的，我只能从身上的着装推测我活着时过的还不错。有时候京都会聚集一群来自各地的鬼怪，互相聊聊各自见闻，间接穿插着对对方身世的猜测，我对这种聚会毫无兴趣，因为我既不想知道那些乱七八糟毫无根据的猜测，也不想被飞在空中的酒水唾沫溅一脸。

午夜正是他们玩的兴起之时，我找借口溜出来，漫无目的走在柏油马路上，偶有黑猫经过，冲我的方向竖起毛发，前爪刨地，尖声叫起我听不懂的话语。

然后我听到了一声嗤笑。

这笑声在空寂的街上是很显眼的，我扭头看去，看到了一个穿着校服外套，肤色白皙，身材瘦小的男孩，一头橙发在灯光下格外耀眼。 他坐在一辆货车车头上，右手托着下巴，眼睛在我身上乱瞧，约莫是在打量我。

——是个孩子啊。

我嘟囔一声。男孩歪头，问我怎么没有去聚会。

因为很无聊，我答道。

哪里无聊呢？能听到各地的风俗，了解西伯利亚的玫瑰花和白宫的餐点，他们可以和你聊音乐家——莫扎特贝多芬德彪西帕格尼尼！多有趣啊！

那你怎么不去？

男孩便从车头上跳下来，笑得一脸狡黠。我在等你啊，他说，如果你很无聊的话，我给你讲个故事吧？我很喜欢讲故事的。

鬼使神差，我点了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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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当鬼的日子，可比你长多了，或者说我相信这地方的鬼没有一个比我有当鬼的经验。

不过可能是我资历太老啦，那群人做什么都不带我玩，我也不想和他们搅和到一起去。我喜欢写曲子，都是些不成篇章的调子，有一次我在一个窗口哼我自己写的曲子，看里面那个孩子写作业，哼着哼着，那个孩子就抬起头，说你别唱了好吵。

你别不信，有的人类是可以看到我们的，那个小孩就是。他长的很漂亮，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，后来我常常去找他，趴在窗口看他写作业。他那个时候才多大？应该十二三岁吧，真是年轻呢。

最开始的时候他不搭理我，还赶我走，时间长了就不赶了。他自己说是赶不走我这块牛皮糖，但我知道，他也是很孤独的，我很少看见有人找他玩，反而更多的是工作之类——很奇怪吧？明明还是一个孩子，却已经懂得了如何利用自己的优点赚取钱财，我挺佩服他的。

再过一段时间，我被允许进了他的房间。他的床还挺舒服，我就坐在他的床上，跟他讲我从别处听来的八卦和趣事。他喜欢听这种东西，虽然嘴上说你好吵啊，可说着说着他就不说了，有时候我停住，他还会问你怎么不说了呀？

很好玩是吧。

我就这样陪他过了几年，对我来说几年算不得什么，但对人类来说，是很长的一段时间。我看他突突突的长，虽然还不是很高，但已经还好了。有一天他买来了一盘CD在房间里放，听了大概两三首歌，我突然想听他唱歌了。我问他：你能唱首歌吗？

他就瞟了我一眼，哼了几个调子。

这样重复几天后他终于开口唱了，不是我说，真的很——怎么说呢，一言难尽？我看不下去，说好吧现在你闭嘴，我来教你唱歌。

他很认真很认真的看着我，很认真很认真的跟我学。一开始唱的很难听，他就把歌录在MP3里，放在口袋插着耳机听自己哪里唱的不好。我最初还蛮遗憾的，长的那么好看，怎么唱歌这么难听呢？但他学啊学啊，掌握了技巧和方法，听起来也还不错。

他是在一件事上下了决心，就怎么都要做好的那种，超级努力，这种姿态超帅气！

因为活的太久了，我对时间流逝也不是很敏感，直到他收拾行李准备走的时候，我才惊觉已经这么久了。他说要去外地上大学，问我要不要去那个地方？我想了下，还是拒绝了。

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要拒绝，他应该算我唯一的朋友了，也不是舍不得这里什么的——我经历过的离别太多啦，多到我数不清也懒得数。

那大概是我们最后一面了，没过多久，我就在一个商场的电视里看到了他的死讯。他和我聊过以后的事，相比那些谈话里的梦想，他死的太仓促太匆忙了，我连接受事实的时间也没有。

但我还得继续在街上走下去，走过那个商场。鬼会死吗？我不知道。我想某天我在一个窗户口往下看，人流中也有一个人往上抬头，我觉得那个人很熟悉，但记不起来他是谁了，他也一样。

大抵世间所有的相遇，最后结局都是如此。

天边有些许光芒漏出来，我看着男孩，男孩也看着我。他冲我笑，露出白白的牙齿，然后他走过我身旁，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。我听到他在哼着轻快的小调，很小声很小声。

路旁的商场已经开门了，老板打开液晶电视，电视上放着一条新闻，说是纪念某知名偶像逝世三周年。

莫名的我觉得男孩哼着的小调很熟悉，好像在哪里听到过类似的曲调。心里涌出一股冲动让我追上那个男孩，我顺着他离去的方向看去，却怎么也看不到他的影子了。

我站在街上，天亮了，风吹过这条街道，是极温柔的气息。但我忽然觉得疲惫，无法思考任何事情。

我想如果我还会和他相遇，我一定要抓住他，告诉他一件事。

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。